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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时节闲煮酒
时间:2024年01月08日信息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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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年轻的时候就会酿酒。用自家田里种的粳米酿米酒,家里每年还会种一点糯米,过年的时候用来做甜酒。酿酒的药饼是野外摘采的一种土名“野赖子”草做的,村里专门有做药饼的人家,大家都去那人家里买。


孩童时期盼着母亲酿酒,家乡话里叫“煮酒”。粳米酿的水酒与白酒类似,度数要低点,老家把这类酒就叫米酒。


母亲煮酒需要先用大铁锅煮柴火饭,柴火饭的锅巴香脆,是我与邻居姐妹喜欢的零食。我们会帮着母亲做事,搬送木柴,去水井提水淘米,而后在煮酒的杂房附近嬉戏玩耍等待米饭飘香。


母亲煮酒的日子,空气中是飘香的。


母亲会在春节前用糯米做甜酒,川东一带叫醪糟。甜酒不直接吃,要烧开水加白砂糖或者一种叫片糖的黄色固态方形糖一起煮了喝,也可以用甜酒冲蛋。


那个年代的吃法比较简单,物资也相对匮乏。母亲制作甜酒时会用竹篾笼蒸糯米,糯米先泡上几个小时再蒸,蒸出来的糯米饭直接吃就很香,不需要下饭菜。小时候我喜欢用白砂糖拌糯米饭吃,香甜可口。很多年后,我都会在梅子青涩未退的季节,怀念母亲煮酒时竹篾笼蒸出的米饭香,那带着竹子清香的糯米饭,成年后不再有了。


母亲酿米酒的季节大多是青梅时节,正是农闲时候。


煮好的米饭拌上酒曲,放入容器中自然发酵,发酵好后再用传统的蒸馏法蒸出米酒,余下的酒糟掺入猪食中喂猪。梅子红时,母亲会做一坛杨梅酒,就是米酒加冰糖泡上红艳艳的杨梅,泡出来的杨梅酒汤色鲜红透亮,入口酸甜,但是后劲十足。小时候我曾把杨梅酒当饮料偷喝过一次,醉酒后在屋后稻草堆中酣睡,母亲四处寻不见我,呼唤我名字都带哭腔,找着我时又气又急,终究是不舍得揍我。


我成家之初,母亲虽然不再酿酒,却也在邻居家买了米酒泡上杨梅给我送来一坛。爱人第一次喝,不知道深浅,醉了一回后再不敢喝了。


父亲是乡村教师,高中毕业当了几年民办教师后,又去师范学校读书转成公办教师。他师范毕业后在邻村的初中教语文和历史。父亲每天下班回家会小酌,偶尔也会喊上要好的同事对酒闲谈。母亲贤惠,父亲带回家的客人她都会用心弄几个菜接待。物资并不是那么宽裕的年代,自家熏制的腊肉、门口池塘养的草鱼、屋后随意觅食的鸡鸭,这些是过节的大菜,母亲也用来做款待客人的佳肴。


父亲小酌后微红的脸上会一扫平日严肃,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。


父亲对我的管教一直是偏严厉的,印象中只有学龄前在他面前有过撒娇的时候,幼儿时期的记忆是浅淡的,只依稀记得曾骑在他肩上,与他一起去做客。吃饭时坐在他脚上,他用筷子蘸上一丝米酒让我吮吸,那味道是辣的。


上学后,父亲给我的印象是严肃的,慢慢地就不敢过于亲近。


我读高中开始就离家住校,母亲酿酒的时候我大多是错过了,母亲后来也不再酿酒,关于母亲酿酒的记忆越发浅淡,浅淡到我不再记得那些酿酒工具的名称,不再记得那一道道酿酒工序。


父亲是在我毕业成家后发现有高血压的,于是戒酒。我在工作后也知道了自家土法酿酒的纯度达不到要求,据说米酒中含有大量有害健康的甲醇,米酒再不曾出现在我家餐桌,可是记忆中杨梅酒依旧红艳透亮地散发着酸甜的诱惑,带着乡土情怀的特殊情感久久萦绕。


今年五一假期,又是青梅时节,回到老家,伯父家门口的梅子树上果实累累,原来记忆中的青梅季节已是初夏,再过些日子就是“双抢”季节,只是如今农村的孩子又有多少能知道什么是“双抢”呢?


那日与母亲坐在门口闲聊,母亲突然说伯父家那棵杨梅树结出的杨梅就算红到发黑也是偏酸,不好吃,却适合用来泡杨梅酒,冰糖的甜和杨梅的酸可以在酒精的助力下相得益彰。听着母亲的话,回过神来,正巧视线落在母亲头顶,她的头发已经斑白,岁月带走了一些记忆,染白了发丝,留下的痕迹也终究会淡去。多年过去,母亲是否还记得那些年曾青梅时节闲煮酒。

(作者:童娟)